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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泥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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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泥人

按周從嘉的意思, 要一直留在這裏直到春暖花開,後頭崔幼瀾自己也漸漸想通了,回別院、回盛都又有什麽用, 來前就想過的,又不能時時陪著崔清月替她防備著,其餘什麽都是虛的, 於是也就安安心心繼續住下去。

這裏是通往盛都的要塞,雖地方不大, 但才過完年, 周圍也就熱鬧了起來。

崔幼瀾自小到大一直長在盛都,除了盛都便只有宜州, 家中管束又嚴, 幾乎沒有外出到別的地方的機會, 上輩子出嫁之後, 更是日日被囿於一隅,所以可以說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。

日頭才稍微暖和起來一些, 北風尚且呼呼刮著,崔幼瀾便讓人去回稟了周從嘉一聲, 說是想出去逛逛, 看看此地風物。

不出崔幼瀾所料, 周從嘉同意了。

這是他才有的好處,崔幼瀾不由心下一松,周從嘉從來不會約束她什麽, 除了非要將她帶離盛都這一事之外,竟是事事都先遂她的意。

崔幼瀾知道他體弱, 市井之中難免沖撞了,他自己亦未說要隨她一同出門, 便也不再去叫他,只是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,便帶著裁冰和凝碧出去了,這裏的人除了柳家之外皆不知曉昭王來到此地,所以並不用很大張旗鼓,也不必擔心什麽,只在後頭跟了幾個隨從。

她今日只裝扮得素凈,連冪籬都沒有戴,原本心裏還忐忑著,但等到出門一看,街上的女子們也沒見戴冪籬的,這下倒放了心,還是自己太過於拘束了。

盛都什麽東西都有,但這裏倒也有盛都所沒有的,來往的南北奇貨,紛雜散亂著在各處攤販上,都是崔幼瀾不怎麽見過的。

她剛剛才拿起一只彩繪的泥塑小人,這東西在盛都也有見過,甚至她幼時也不缺玩的,但這只泥塑小人又更特別一些,用色大膽出挑,造型也奇怪,看似是張牙舞爪的,不像別個那些都是憨態可掬的娃娃或者動物。

她見了倒不怕,反而覺得有趣。

崔幼瀾正拿在手裏看,裁冰見狀便要付錢,那賣貨的是個中年婦人,不是盛都這一帶口音,明顯帶著濃重的南邊調子,她笑著多說了一句:“這在我們家鄉,是女子用來求子嗣用的,把它埋在家中,不出幾年便可又得子又得女的。”

那婦人也是看崔幼瀾的打扮和年紀,為了討個巧便說了這話出來,其實極是合時宜的。

然而崔幼瀾的臉色卻微變,原本還一直拿著,這下卻突然放了下來,搖了搖頭:“我不要了。”

然後又匆匆拿了邊上另一個尋常的玩意兒,照舊讓裁冰把錢付了出去。

婦人見她不喜也沒什麽好說的,倒是裁冰悄悄問了她一句:“娘子為什麽不要了呢?”

崔幼瀾沒有說話。

她已經不想再有一個孩子了,從前那樣關切又傷心過,如今的一切只讓她覺得像是在夢中行走一般,沒有實感,既然如此,有沒有孩子又有什麽要緊的呢?

她也想象不到接下來要與周從嘉生一個孩子,想到未來的事總讓她陌生。

周從嘉若要孩子,那是他的事,她不想要,無論他用什麽方式獲得子嗣,那就與她無關了。

她不想看見,也不想再提起。

“怎麽不要了?”

崔幼瀾剛轉身要走,卻聽到一聲提高了的聲音,不像方才裁冰那樣小心翼翼遮掩著,更顯得無比突兀,一時之間周遭許多人都聽見了,紛紛朝她看來。

只見荔娘快步朝她走來。

荔娘今日也趁著天氣好來街上逛逛,遠遠便一眼瞧見了崔幼瀾,只是沒有上前來打招呼,而是一直在後頭跟著。

直到崔幼瀾在泥人攤子前駐足,荔娘才忍不住上來,她只讓後面那些隨從不許發出聲音,隨從們見是柳家的人,又不知其中內情底細,便沒有攔著她。

而方才那婦人說的話與崔幼瀾的舉動,自然也落在了荔娘耳中眼中。

這在荔娘看來實在奇怪,雖然崔幼瀾和周從嘉成婚還未到半年,很不用急著要孩子,然而對於女子來說,總是盡早有個孩子才好,可崔幼瀾卻拿起又放下,似乎很是刻意。

不過荔娘也無心探究她的意圖,她想起柳家這些日子因周從嘉的拒絕而一直愁雲慘淡,甚至連這個年都沒過好,周從嘉明明就在這裏,卻不與他們通個氣兒,還是柳家漸漸才察覺到的,這讓他們去也不是,不去也不是,只能當做不知道。

荔娘自己更是被下了面子,她也算是周從嘉的表妹,怎麽連個妾都不願施舍予她去做了?

所以眼下,荔娘只想抓著這一星半點的由頭來生出點什麽事,給自己出口氣,也讓周從嘉可以出面,好過柳家根本見不到他,也不敢找他。

荔娘在崔幼瀾眼中只是一個才長大的孩子,她的高聲詰問雖然讓她有些沒面子,但崔幼瀾也懶得與她去計較,畢竟這是在大街上,怎能當街起爭執?

崔幼瀾只是笑道:“原來是表妹。”

她並不去回答荔娘方才的問題。

荔娘果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,她只是上前幾步,又對她道:“祖母都病了許久,可殿……表哥卻沒再回來看望過她,他從來都是最孝順的,這都是你進門之後……”

她的話還沒說完,後面的隨從便在崔幼瀾的眼神示意之下,一左一右將荔娘暗中困住,不動聲色地強行將她帶離了此地。

遠離了人群,崔幼瀾才松了一口氣。

一時卻找不到能坐的地方,崔幼瀾又怕荔娘不知輕重,便只好把她帶到自己的馬車上。

昭王府的馬車自然是極盡奢華富貴的,荔娘從沒有見過,進來時先是呆了呆,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羨艷,而後便想起了什麽,又紅了眼圈兒。

她只繼續嚷道:“你都不讓殿下來看望祖母了!”

崔幼瀾蹙了蹙眉心。

柳家老夫人的病她當然是知情的,周從嘉更是,自從那日他們忽然動身離開之後,柳家老夫人就開始稱病了,而周從嘉也只是沒有親自再去柳府看她,一聽說柳家老夫人病了,他早早便派去了大夫,還為柳家尋訪到了名醫,然而幾次下來之後,周從嘉也知道了個大概,柳家老夫人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病,不過是老人家常有的病,她從前也一直有,調理著就是了,說是忽然病得厲害,不過就是為了那件事,也為著周從嘉沒有給她和柳家面子。

那畢竟是周從嘉的親祖母,他不好去拆穿,也無需拆穿,於是照舊是大夫看著,補品藥材流水似的送著。

這些崔幼瀾都是看在眼裏的。

但面對荔娘,崔幼瀾也不能當即與她掰扯得一清二楚,只得耐心與她道:“冬日裏殿下的身子也不好,他素來體弱,不能見風不能受寒的,若是殿下為此而傷了身子,老夫人也不安心不是?”

荔娘自然是分辯不過崔幼瀾的,只微紅了一張臉,怒道:“你就會這樣狡辯!”

“等開了春,天氣暖和起來,殿下自會去柳家探望老夫人。”崔幼瀾又加上一句,她也不管周從嘉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了,後頭去不去也是他自己的事,她眼下先脫身了再說。

荔娘眼珠子一轉,先是沒有說話,半晌後,崔幼瀾正要請人送她出去,便聽她又說道:“那我今日也要見一見殿下,親口與他說一說。”

崔幼瀾無奈。

她知道周從嘉應是不願意見荔娘的,但她不能替他回絕了荔娘,況且這會兒正是在大街上,她也怕荔娘不知輕重地鬧起來,倒不是怕丟臉,而是不想那麽麻煩。

先順著荔娘的意思讓她一塊兒回府,反正由周從嘉決定自己決定見不見。

“那好……”崔幼瀾話還沒說完,馬車壁便“砰砰”兩聲響,不輕也不重,卻足以把她的話打斷,一時讓她和荔娘都楞住。

旋即外面便傳來了周從嘉的聲音:“你們二人敘舊也敘夠了,荔娘下來,本王讓人送你回家。”

荔娘的眼圈兒一下子紅了,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。

面對崔幼瀾,她的膽子是很大的,幾乎是什麽話都敢說,周從嘉沒有親的兄弟姐妹,那麽他們柳家這些表兄妹們,也算是很親了,崔幼瀾只是一個剛剛嫁給周從嘉的外人,怎麽能與他們做比較呢?

可周從嘉一出現,她立刻就像是一只鵪鶉一樣了。

想起當日周從嘉對柳家老夫人的拒絕,荔娘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,老夫人是周從嘉的外祖母,尚且在他那裏碰了釘子,這麽些時日楞是沒去看望過稱病的老夫人,更何況她一個小丫頭片子。

而且她也想在周從嘉面前做出嫻靜有禮的模樣呀!

荔娘立刻用帕子捂了半邊臉,由裁冰扶了下去。

崔幼瀾坐在那裏沒有動,並沒有去送一送荔娘的意思。

隔著馬車,她聽見外面隱隱約約的說話聲,荔娘正細聲細氣地與周從嘉問好,又問周從嘉什麽時候回柳府去看望柳家老夫人。周從嘉的話不多,幾乎是她說幾句,他應上幾個字,最後大抵是荔娘自己也覺得沒意思,便匆匆道了別,這才離開了。

很快,周從嘉便進了馬車裏面來,他甫一坐下,馬車便動了起來。

崔幼瀾看了他一眼,道:“柳家老夫人似乎很想念你,不然荔娘也不會緊咬著這事。”

“柳家太放縱女兒,不知如何教養的,”周從嘉嘆了一聲,“多謝你,沒讓她在街上鬧起來。”

崔幼瀾笑了笑,沒有說話。

周從嘉繼續說下去:“外祖母也派人過來好幾回,她的病半真半假只是個托詞,為了柳家的將來才是真的,可惜若底下個個都是如荔娘一般,恐怕也是徒費心力。”

“殿下自己覺得對得起柳家和先王妃就行,其餘都是虛的。”崔幼瀾道。

聽了她的話之後,周從嘉沒有再說話,這個話題算是了解了。

正當崔幼瀾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的時候,卻忽然聽他問道:“方才為什麽不要那個泥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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